自序
藏族悲憫情懷
佛教講的是因緣,當我臨近五十而知天命時,卻與美麗的寶島臺灣有了一些千絲萬縷的聯繫。首先是臺北大學中國文學系教授陳大為先生,他要編輯出版一本《當代西藏漢語文學精選》,使我與臺灣有了第一次聯繫;之後,通過陳大為教授的熱心推薦,九歌出版社願意出版我個人的中短篇小說集,這讓我深受鼓舞和溫暖。畢竟,以前出版的作品都是簡體中文,如今可以以繁體中文出版,加上是在美麗的寶島臺灣出版,這讓我很欣喜,也感到了我與寶島之間的因緣正在催化與加深。
我對於臺灣的記憶,是在上世紀七○年代末期開始的,那時課本上會經常出現「寶島臺灣」和一些旖旎的風光圖片,再後來讀到了瓊瑤、白先勇、席慕蓉、三毛等作家的作品,讓我對臺灣有了更加感性的認識。慚愧的是,對臺灣當代優秀作家的作品我卻知之甚少。
九歌出版社給我這麼一個機會,將我創作的作品精選出版,讓更多喜歡文學的臺灣讀者讀到西藏,讀到藏族人的生活和信仰,這對於我來講,是對我個人寫作的一個最大褒獎!
西藏這塊土地上曾經產生過兩個文明,第一個是象雄文明,那時創立了苯教,是西藏最初的一種原始宗教,時間相當於佛祖釋迦牟尼時期;在後就是雅礱文明,歷代藏王通過兼並征戰,建立了強大的吐蕃王朝,引進中原文化和印度佛教,與本土文化進行衝撞、融合,初步形成了藏族文化的前身。藏族文學也在那時產生,在發展過程中形成了各種的題材和形式,產生了詩歌、格言、史詩、傳記、故事、寓言、史記、戲曲等,卷帙浩繁,成為中國文化遺產寶庫中的一顆璀璨明珠,在世界上產生巨大影響的有史詩《格薩爾王》、《倉央嘉措道歌》、《米拉日巴傳》等。正是這種深厚文化的熏染下,我在上大學時開始模仿著寫點東西。只是參加工作後,又沒有了創作的激情,跟文學離得很遠。真正為發表作品而寫作是在一九九二年,一篇〈羅孜的船夫〉投給《西藏文學》後,收到了時任《西藏文學》主編李佳俊老師的來信。出乎我預料的是,這篇作品不僅排在了頭條,而且還配了一篇長長的評論,這對我的創作真是莫大的鞭策。但由於是業餘愛好,精力投入得很少。
從我個人而言,正真的文學創作開始於二○○五年。之前有限的幾篇作品,都是在講述一個故事,更多地注重的是故事本身的發展和細節上來呈現藏民族的一些東西而已。從二○○五年起,我懂得了文學並不僅僅是講故事,它要承載這個民族的靈魂和塑造這個靈魂的文化沃土。於是我開始涉獵佛經、西藏歷史、藏族文學,同時學習內地優秀作家的作品和國外的作品,在這種閱讀和對比過程中,我發現藏族文學跟日本文學有個共通的地方,那是一種憂愁,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彌漫在血液和骨子裡的濃濃的愁緒:世界不完美、人生就是荒誕、愛情會死去、一切皆無常。這些思想從此影響著我,讓我時刻想到這些缺憾。但這種愁緒的東西沒有給我帶來痛苦和絕望,反倒是提醒自己,以後努力去珍惜生命中遇到的每一個微不足道的幸福,讓自己為一些細小的過錯進行懺悔與反思,永遠以一個謙卑者來對待生命中遇到的每一個人。〈殺手〉、〈雨季〉、〈界〉、〈綠度母〉(散文)等就是試圖表達這樣一種思想。
寫一個故事很容易,但把一個故事講得跟別人不一樣,那得要費很大的功夫。這裡我指的是敘事策略上不停地超越自己。這導致了我作品數量的寥寥無幾,很多故事在我頭腦裡有了,但我要尋找到一個全新的敘事視域,這讓我的故事有時在頭腦裡要發酵個一兩年。這也許證明了我是個很笨的人,但我會堅持下去,因為我所寫的每個故事是我熱愛的這個民族,每一個字裡都在流淌著民族的血液,我是他們的樹碑之人。
感謝每一位閱讀這部作品的人,感謝搭建這因緣橋梁的九歌出版社。
祈盼西藏的藏族文學能給您帶來另外一種文化和這文化影響下的藏民族悲憫的情懷!
次仁羅布